那碗深夜的面条,成了一种新的、无声的仪式。
苏晴没有再刻意回避。
每当午夜时分,当身体里那股熟悉的燥热将她唤醒时,她总会披上一件外衣,赤着脚,像一只被香味吸引的猫,悄无声息地,来到厨房门口。
而陈默,总会像一个最有耐心的渔夫,在那盏昏黄的灯下,不早不晚地,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面。
他甚至,开始在面里,加入一些新的花样。
有时候是一个溏心的荷包蛋,有时候是几片烫得刚刚好的青菜,有时候,甚至是从冰箱里翻出来的、切得薄薄的午餐肉。
食物,成了他们之间,唯一,也是最好的语言。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催人入眠的声响。厨房里,却比往日,更多了一份温暖和安逸。
陈默今天煮的,是西红柿鸡蛋面。
浓郁的、带着番茄酸甜味的汤汁,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苏晴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拿出两只碗,两双筷子。
当陈默将面盛好,端上桌时,苏晴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他端着碗的手上。那是一双,属于艺术家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因为常年握笔,指尖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性感的茧。
就是这双手……
苏晴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些混乱的、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妈?”
陈默的声音,将她从那危险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盯着儿子的手,看得出神。
“……没什么。”她慌乱地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缕面条,送进嘴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可她的小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怦怦怦怦”地,狂跳不止。而坐在她对面的陈默,则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他只是,很自然地,用自己的筷子,从碗里,夹起了那个煎得最漂亮的、边缘带着一点点焦黄的荷包蛋,然后,在苏晴错愕的目光中,稳稳地,放进了她的碗里。
“这个给你,妈。”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像窗外的雨丝。
“……我吃面,不喜欢吃蛋。”
苏晴看着碗里那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承载着儿子“心意”的荷包蛋,嘴唇,微微地,哆嗦了一下。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
当陈默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每次吃面,她也是这样,将碗里唯一的那个荷包蛋,夹到他的碗里。
而他,总是会抬起那张稚嫩的小脸,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
时光荏苒。
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角色,会颠倒过来。
一股无比复杂的、混杂着感动、酸涩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的情绪,瞬间涌上了苏晴的心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低下头,用筷子,轻轻地,将那个荷包蛋,夹成了两半。
然后,她将其中一半,夹回到了陈默的碗里。
“……一个人吃,太腻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所淹没。
但陈默,听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在昏黄的灯光下,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有些躲闪的母亲。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餐桌,隔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隔着窗外那一片,潮湿而又静谧的夜。
他们的筷子,不小心,在碗里,碰到了一起。
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