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霓裳初缚

玄铁项圈扣上脖颈的瞬间,那声冰冷的“咔哒”轻响,像一把生锈的锁,彻底封死了白云栖过往的一切。

她赤身站在合欢殿制衣坊的玉石地面上,寒气顺着脚心蛇一样往上钻。

四壁镶嵌的琉璃灯盏散发着暖黄的光,却丝毫驱不散这方空间的森冷。

几名身着素灰衣裙、面无表情的女侍围着她,如同摆弄一件待价而沽的器物。

冰冷的刻尺划过她脊背尚未完全愈合的鞭痕,软尺紧紧勒过胸脯最饱满的弧度,又卡在腰肢最纤细的凹陷处。

数字被低声报出,记录在玉简上,精确到毫厘。

空气里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和玉简刻录的细微沙沙声。

玉罗刹斜倚在门框上,一袭华贵的绛紫宫装,衬得她容颜如二八少女,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玉瓷般的光泽。

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沉淀着千年寒潭般的幽冷,正毫无波澜地审视着眼前这具被丈量的躯体。

她指尖捻着一枚鸽卵大小的留影玉符,偶尔注入一丝灵力,将白云栖此刻赤裸、伤痕累累、被当作物品评估的姿态,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那是“货物”交割的凭证,也是未来待价而沽的图样。

“腰臀比尚可,腿线也算匀称,可惜这身皮子,被糟蹋得狠了些,得多用些玉髓膏养着。”一个年长些的女侍头也不抬地汇报,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块待雕琢的璞玉。

玉罗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置可否。

她的目光扫过白云栖低垂的眼帘,试图从那片死水般的平静中榨取出一丝屈辱或愤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离的空洞,仿佛灵魂已从这具承受着无尽审视的躯壳中飘走。

“好了。”玉罗刹终于开口,声音清泠,不带丝毫温度。

女侍们退开一步。另一人捧着一个乌木托盘上前。盘中之物,在琉璃灯下折射出冰冷而情色的光。

首先被抖开的,是一件薄得近乎虚无的紫色绡纱衣。

女侍将其展开,那衣料轻若无物,透亮得能清晰看见托着它的手掌纹路。

她们将纱衣披上白云栖的身体,动作谈不上温柔。

冰凉的丝滑触感贴上肌肤,瞬间便被体温捂暖。

更糟糕的是,这料子遇热遇湿便愈发透明。

汗水、尚未干透的药膏,甚至只是肌肤本身散发的微润,都让这层薄纱迅速紧贴,忠实地勾勒出每一寸起伏的曲线——饱受鞭挞却依旧傲然挺立的胸脯,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腰肢,圆润挺翘的臀线,以及腿根处尚未消退的青紫淤痕。

鞭痕在透肉的紫纱下若隐若现,如同某种诡异而妖冶的纹身。

布料摩擦过敏感之处,带来一阵阵持续不断的、羞耻的麻痒。

接着是鞋。

一双鞋底厚达五寸的皮质高跟凉鞋。

深紫色的皮料,鞋带纤细,缠绕脚踝的设计如同某种精致的刑具。

女侍蹲下身,近乎粗暴地抬起白云栖的脚踝,将她的脚塞了进去。

鞋跟尖锐如锥,踩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重心瞬间拔高,足弓被强制拉伸到一个极限的角度。

白云栖身体一晃,本能地想稳住身形,腰肢却因此被迫扭出一个夸张而诱惑的弧度,臀部也因紧绷而更显挺翘。

每一步尝试移动,都带来脚踝和足弓钻心的酸痛,以及身体为了保持平衡而不得不做出的、充满暗示性的摇摆。

这双鞋是诱惑的利器,更是禁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玩物”的姿态上。

最后,才是那件真正象征所有权的东西。

女侍长捧起托盘中央那个沉重的玄铁项圈。

项圈宽约两指,通体乌黑,表面没有任何繁复雕饰,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的厚重感。

内侧,用极细的阴刻手法,铭刻着几个小小的符篆文字——“合欢殿·霓裳”。

冰冷的金属贴上颈侧肌肤,激起一层细小的寒栗。白云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女侍长绕到她身后,动作利落地将项圈扣合。

“咔哒。”

那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制衣坊里异常清晰,如同宣判的落槌。

玉罗刹走上前,伸出两根保养得宜、指甲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抬起白云栖被迫低垂的下颌。指尖的冰凉触感让白云栖眼睫微颤。

“看着它。”玉罗刹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云栖的目光顺从地抬起,投向不远处一面巨大的、镶嵌在墙壁上的玄晶镜。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镜中人,身披一层欲盖弥彰的透肉紫纱,丰腴的曲线在薄纱下无所遁形,鞭痕如同妖异的烙印。

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深紫色的皮料中,足下踩着高耸如刑柱的鞋跟,被迫挺胸翘臀,站姿充满了屈辱的诱惑。

而最刺眼的,是那圈禁锢在纤细脖颈上的乌黑玄铁,上面“合欢殿·霓裳”的符纹,如同奴隶的烙印,宣告着她全新的、无法挣脱的身份。

玉罗刹的身影也映在镜中,站在白云栖身后半步的位置。

她比穿着高跟鞋的白云栖还要稍矮一些,但那份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却如同实质。

她欣赏着镜中的画面,如同欣赏一幅精心完成的画作。

“从此刻起,你名‘霓裳’。”玉罗刹的声音贴着白云栖的耳廓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她耳后的绒毛,“记住,霓裳是衣,是工具。穿好它,用尽它。”

她的目光在镜中与白云栖空洞的眼神相遇,试图再次捕捉那丝可能存在的波动。

然而,镜中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得像两口枯井,只在最深处,倒映着镜中自己这副屈辱的模样,以及身后玉罗刹那审视的、如同看待一件新奇玩物的眼神。

在无人察觉的衣摆遮掩下,白云栖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拂过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此刻空空如也,被极致的疲惫和冰冷占据。

但在那意识的最深处,一个微弱而坚定的意念如同种子沉入黑暗的土壤——这里,将是唯一属于她的、秘密孕育力量的温床。

“初蕊堂”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混杂着浓烈的催情异香、年轻雄性躯体散发的汗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始的躁动气息。

穹顶高阔,四周环形阶梯座位层层叠叠向上延伸,此刻座无虚席。

数十双眼睛,或贪婪赤裸,或紧张闪烁,或懵懂好奇,如同密集的蜂群,聚焦在中央那座微微凸起的圆形玉台上。

玉台冰冷,光洁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白云栖就站在这冰冷的圆心。

那身透肉的紫绡纱衣在堂内浑浊的光线下,几乎失去了遮蔽的作用,将她饱受鞭笞又被迫盛放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

玄铁项圈紧箍着纤细的脖颈,沉重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归属。

五寸高的鞋跟让她不得不绷紧足弓,维持着一种脆弱而诱惑的平衡,腰肢和臀线在薄纱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玉罗刹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在偌大的厅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此乃‘霓裳’,尔等今日的教具。她将演示,如何以身为器,侍奉取悦。用心观摩,稍后逐一上前,亲身演练。”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虚伪的掩饰。

“教具”二字,如同冰冷的烙印。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那片死寂的深潭。

教学,开始了。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少年,炼气三层的气息带着蛮横的冲撞感。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急于证明什么的暴躁。

白云栖甚至没能看清他的脸,手腕就被一只汗津津、带着粗茧的大手狠狠攥住,粗暴地按向他早已鼓胀的裤裆。

“用手!”旁边监看的灰衣执事冷冷命令。

白云栖的指尖被迫陷入那滚烫坚硬的轮廓,隔着粗糙的布料笨拙地揉捏。

少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另一只手猛地扯开她的纱衣前襟,布满汗毛的粗糙手掌狠狠抓握住她胸前的丰盈,力道大得让她眼前发黑。

驳杂的能量——贪婪、粗暴、征服的欲望——如同烧红的铁钎,顺着接触点狠狠扎入她的身体,疯狂地涌向小腹深处那片隐秘的黑暗。

“啊!”少年低吼着,浓浊的液体喷溅在她被迫揉捏的手掌和小腹上,带着腥膻的热气。他喘息着退开,脸上带着餍足又轻蔑的笑。

第二个,第三个……玉台上如同轮换的牲口。

一个瘦高的弟子,眼神闪烁,带着病态的迷恋,他捧起白云栖赤裸的玉足,如同捧着圣物,却又用牙齿啃咬着她的脚趾和脚踝,留下青紫的齿痕。

涎水和细微的痛感混杂着羞耻,化作另一种粘稠的、带着崇拜与亵渎双重意味的暗色能量流,涌入她的子宫。

“用口!”执事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一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亢奋的弟子捏住白云栖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粗粝的手指探入,搅动着她的口腔,然后是更为粗硬的异物蛮横地顶入喉咙深处。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胃部剧烈地痉挛。

那弟子却发出满足的叹息,按着她的后脑,更深地挺进。

屈辱、窒息、强烈的异物感……化作尖锐的靛蓝色能量,撕裂般地汇入小腹的深渊。

她的喉咙被彻底堵塞,只能发出沉闷到极致的、濒死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指甲在光滑的玉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白印。

“私处!”命令冷酷无情。

一个接一个的躯体覆盖上来。

粗重的喘息,汗湿的皮肤摩擦,毫无怜惜的冲撞。

娇嫩的花径被反复撑开、摩擦、蹂躏,早已红肿不堪,每一次进入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不同的情绪——好奇的试探、施虐的快感、单纯的泄欲——裹挟着浑浊的生命精华,如同污浊的洪流,持续不断地灌注进她身体的容器。

白云栖的身体在撞击下如同狂风中的柳枝,被迫扭出各种屈辱的姿态,紫纱凌乱地挂在臂弯,雪白的肌肤上布满指痕、吻痕和淤青。

破碎的呜咽和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是唯一的回应,意识在剧痛和麻木的边缘沉浮。

然而,在那片被彻底蹂躏的躯壳之下,在那汇聚了无数污秽、痛苦、屈辱能量的小腹深处,一股奇异的暖流却在悄然滋生、壮大。

驳杂狂暴的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涌入那黑暗的子宫秘境。

在那里,她学者灵魂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熔炉,高效运转着。

贪婪的粒子被剥离,粗暴的粒子被拆解,恐惧的粒子被抚平,屈辱的粒子被淬炼……无数狂暴的“杂质”被精准地剔除、湮灭。

剩下的,是纯粹到极致的、蕴含着生命本源信息的“情绪精粹”。

这些精粹,在意志的引导下,开始按照一种玄奥的、象征着绝对平衡的黄金比例,缓慢地融合、重构。

一个微小的、散发着柔和纯净白光的结晶雏形,正在那最污秽的“土壤”中心,悄然孕育。

它如此微弱,却如此纯净,如同淤泥中升起的星芒。

论接触的部位是手、是足、是口、是私处,无论方式如何粗暴或亵渎,只要产生肉体接触,只要对方逸散出足够强度的情绪能量,她的身体就能被动吸收、炼化!

修为影响强度,而情绪烈度,才是核心的燃料!

“菊穴!”执事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

白云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第一次掠过无法抑制的恐惧。

尚未做好任何准备,一个身形精悍、眼神阴鸷的弟子已经粗暴地扳过她的身体,将她面朝下按在冰冷的玉台上。

粗糙的手指带着某种滑腻的药膏,毫无预警地捅入了那从未被涉足过的、极度脆弱的秘径。

极致的恐惧和毁灭性的羞辱瞬间攫住了她!

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住,连呜咽都发不出来。

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珠因剧痛和惊恐几乎凸出眼眶!

指甲在玉台上疯狂地抓挠,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指缝瞬间崩裂出血。

那弟子却发出兴奋的低吼,毫不留情地开始了冲撞。

每一次深入,都带来灭顶的痛苦和最深层的绝望。

这股痛苦混合着毁灭性的绝望和最深层的恐惧,化作一股近乎漆黑的、狂暴的能量洪流,狠狠冲入她的子宫秘境!

这股能量如此强大、如此污秽,几乎要将那刚刚成型的微小白光结晶雏形冲散!

白云栖的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刺痛的黑暗。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弓起脊背,喉咙里只有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在无法承受的剧痛中筛糠般颤抖。

玉台上,早已是一片狼藉,混合着汗液、唾液、精液和各种体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身象征性的紫纱,早已被扯烂,污秽不堪地半挂在身上,如同破败的旗帜。

时间失去了意义。

玉台上的人影换了一茬又一茬。

白云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浸透的破布,意识在清醒与昏厥的边缘沉浮。

唯有小腹深处,那点微弱的白光,在无数狂暴的黑色、红色、靛蓝色能量流的冲击下,顽强地维持着核心的纯净,并在源源不断的“燃料”供给下,缓慢而坚定地壮大着自身。

每一次冲击带来的毁灭性能量,都有一部分被那意志的熔炉强行剥离、转化,成为滋养那纯净结晶的养料。

当最后一名弟子带着满足的恍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退下时,白云栖如同一滩彻底失去骨骼支撑的烂泥,“噗通”一声瘫倒在冰冷污秽的玉台上。

她蜷缩着,身体布满各种体液干涸的痕迹、青紫色的指痕、齿印和摩擦出的红痕。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空洞地睁着,望着穹顶模糊的光影,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带着浓重精液腥膻味的喘息。

负责记录全程的灰衣执事快步走到一直端坐高台、冷眼旁观的玉罗刹身侧,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低声禀报:“殿主……有些异常。”

玉罗刹的目光从白云栖那具濒临破碎的躯体上移开,落向那些陆续离场、大多精神亢奋甚至有些脚步虚浮的新弟子们。

“说。”

“这些新晋弟子……泄出元阳之量,普遍比预估高出三成有余。”执事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而且,按常理,初次经历‘天魔引’引导下的采补,又如此……激烈,事后理应精神萎靡,气血亏损。可看他们……”他指了指几个勾肩搭背、还在兴奋谈论的少年,“精力似乎……过于旺盛了。”

玉罗刹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双千年寒潭般的眼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锐利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踪迹的鹰隼。

她缓缓起身,绛紫宫装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向玉台中央那堆污秽的“残骸”。

高跟鞋清脆的叩击声在寂静下来的初蕊堂内回荡,最终停在白云栖身边。

玉罗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那具身体布满了施暴的痕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怎么看都像是一件被过度使用、即将报废的器具。

然而,玉罗刹的视线却穿透了这悲惨的表象,落在了更深的地方。

这件“工具”,似乎不仅仅是被动承受。

在那极致的榨取和蹂躏之下,似乎发生了一些连她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它产出了一种……超乎预期的“效果”。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一根染着蔻丹的、保养得宜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探查灵力,带着冰冷的触感,轻轻点向白云栖污浊不堪的小腹——那片孕育着不为人知秘密的黑暗温床。

污浊的空气似乎还粘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初蕊堂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白云栖在两名灰衣侍女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合欢殿外围的凡人集市街道上。

说是搀扶,更像是挟持,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牢牢扣着她布满淤青的上臂。

那身象征耻辱的紫绡纱衣在之前的疯狂中早已破烂不堪,勉强蔽体,透出的肌肤上鞭痕、指痕、齿印交错,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残花。

玄铁项圈沉重地坠着脖颈,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摩擦的刺痛。

最折磨人的是那双厚底高跟凉鞋,五寸的鞋跟如同刑具,每一步踏在凹凸不平的碎石路面上,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迫使她腰肢痛苦地扭动,以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平衡,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侍女们面无表情,无视她额角渗出的冷汗和因疼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只机械地拖拽着她前行,如同拖着一件需要送去维修的货物——她们此行,正是去织造坊为她更换破损的“霓裳”。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和简陋的摊位,弥漫着劣质油脂、汗水和尘埃的气息。

衣衫褴褛的凡人如同灰色的背景,在修士偶尔经过时,立刻卑微地低下头,缩紧身体,眼神麻木而畏缩。

白云栖的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无声地记录着一切:土墙的夯筑方式,摊贩用来防身的简陋木棍,凡人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恐惧……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疲惫却依旧高速运转的大脑。

就在这时,刺耳的怒骂声打破了街市的沉闷。

“老东西!这个月的供奉呢?磨磨蹭蹭,找死吗?!”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炼气四层修为的年轻修士,正一脸不耐地踹翻了街角一家铁匠铺门口熊熊燃烧的炭火盆。

滚烫的炭块和火星四溅,吓得旁边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打满补丁的小女孩哇哇大哭。

铁匠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肌肉虬结,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一把沉重的铁钳。

他迅速将女儿护在身后,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奈。

“仙师息怒……这个月……收成实在不好……”

“不好?!”修士嗤笑一声,目光淫邪地扫过铁匠身后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我看你这小丫头水灵得很,不如抵了供奉,送去合欢殿当个烧火丫头,也算她的造化!”说着,竟伸手要去抓那女孩。

“爹!”小女孩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女孩衣角的瞬间,铁匠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猛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低吼,猛地向后一退,撞开女儿,另一只手闪电般从锻造台下抽出一件东西!

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一具巨大、粗糙、需要脚踏上弦的单兵重弩!

弩身由黝黑的硬木和精铁铆接而成,弓臂粗壮得如同儿臂,紧绷的牛筋弓弦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一支足有拇指粗细、通体由精钢打造的沉重弩箭,正稳稳地搭在箭槽中,闪烁着冰冷、纯粹的金属寒光!

修士脸上的轻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弓弦震响!那支沉重的精钢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

太快了!太近了!

修士体表那层炼气四层修士的淡薄护体灵光,在这纯粹物理力量驱动的恐怖动能面前,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应声破碎!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硬物撕裂的闷响!

精钢箭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修士腰腹处的法袍,深深贯入其体内!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带着修士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轻蔑转为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支兀自颤动的箭杆,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呃……啊……”修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剧痛和生命力迅速流失的感觉袭来。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不顾一切地凝聚起残存的灵力,五指成爪,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狠狠抓向铁匠的脖颈!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脆响!

铁匠那粗壮的脖颈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捏碎!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至死都圆睁着双眼,里面凝固着最后的愤怒与不甘。

而那名修士,也在发出这最后一击后,身体晃了晃,带着腹部那支致命的精钢弩箭,“噗通”一声栽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从弩箭离弦到两人毙命,不过短短数息。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小小的街角。凡人们惊恐地捂着嘴,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只剩下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爹——!”

玉罗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云栖身侧半步的位置。

她看着这血腥的一幕,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

她微微侧头,用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嘲弄的语调,仿佛在教导一个懵懂的孩子:“看,这就是不自量力。麻雀啄虎,纵得一口,终成肉糜。”她的目光落在白云栖苍白而麻木的侧脸上,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捕捉到恐惧、怜悯或者其他任何符合常理的情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白云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低垂的眼帘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仿佛只是在极度疲惫和剧痛下,大脑无意识地处理着刚接收到的视觉信息流,进行着本能的推演分析:

“速度够了……初速很高……”她的声音微弱到几乎被风吹散,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更像是一个学者在实验室里对着失败的样品喃喃自语,“但箭矢……太轻了……精钢的密度……不够……动能……差一点点……”她的眉头因身体的剧痛和思考而微微蹙起,仿佛在脑海中构建着模型,“全重翻倍…不三倍……然后将弩臂的力量再加大一点就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破碎的喘息。

仿佛刚才那番带着专业术语的、近乎偏执的分析,只是她精神濒临崩溃时的呓语。

然而,玉罗刹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那声音虽轻若蚊蚋,却如同惊雷般在她耳畔炸响!

冰冷、理性,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直指力量规则最赤裸的本质——凡人武器,只要威力足够,便能突破修士的灵力防御!

而威力不够,仅仅是因为材料或设计的问题!

这不仅仅是对眼前事件的总结,更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内心深处某个早已落满尘埃、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数百年前,那个同样一无所有、被仇恨焚烧着灵魂的少女,也曾痴迷于研究凡俗的机关、材料,试图从物理层面找到复仇的缝隙!

她失败了,在修仙世界残酷的法则和漫长的时间中,那些疯狂的念头早已被同化、被遗忘,最终沉入了意识最深的海沟。

而此刻,眼前这个濒临破碎、被当作工具使用的凡人炉鼎,却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宛如异界炼金术士般的、带着具体参数的口吻,精准地道破了她当年最隐秘、最绝望的执念!

甚至指出了改进的方向!

这不是哀鸣,不是求饶,甚至不是交易。

这……是一个来自外界的灵魂,在极度痛苦中,对物理法则本能般的、专业的解读!一次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对旧有力量体系的冰冷宣判!

玉罗刹的目光,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探究,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撼?

她看着白云栖那苍白麻木、因痛苦而微微蹙眉的侧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具躯壳下隐藏的某种颠覆性的、令她灵魂深处都感到一丝战栗的东西。

这绝不是一件炉鼎该有的思维。

这更像是一个……被困在凡胎里的、来自外界的……怪物?

远处的喧嚣似乎都被隔绝了。

玉罗刹站在原地,绛紫的宫装下摆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她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铁匠尸体,看着那具巨大的、此刻显得如此孤独的精钢重弩,又缓缓移回视线,落在身边这个穿着破碎紫纱、项圈禁锢、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霓裳”身上。

凡尘的悲歌尚未散尽,而某种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东西,已在无声中悄然萌芽。

织造坊内弥漫着新染布料的刺鼻气味和灵木被切割时散发的微甜木香。

光线透过高窗,在飞舞的尘埃中形成几道光柱。

白云栖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灰衣侍女们摆弄着,脱下那身污秽破烂的紫纱,换上另一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新一些的透肉紫绡纱衣。

冰冷的布料贴上伤痕累累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玄铁项圈依旧沉重地压在颈间,鞋跟尖锐的高跟鞋重新套上红肿的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玉罗刹没有离开,她倚在门边,指尖把玩着一枚小巧的玉牌,目光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白云栖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对一件资产的评估,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显露出奇异纹路的古董。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和痛苦。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小腹深处那点微弱的纯净暖流虽然顽强存在,却无法缓解这具躯壳濒临极限的疲惫和剧痛。

白云栖几乎是被侍女半拖半架着前行,每一次鞋跟落地的震动都让她眼前发黑。

玉罗刹沉默地走在她们身侧半步,绛紫的宫装在略显脏乱的凡人街巷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的视线偶尔扫过白云栖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和紧蹙的眉头,最终落在那双行走间被迫扭动出诱惑弧度的腰肢上。

就在即将踏入合欢殿外围那层隔绝凡尘喧嚣的阵法光幕时,玉罗刹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没有看白云栖,目光似乎落在远处殿宇的檐角,用一种仿佛闲聊、却又带着一丝刻意试探的语气,轻飘飘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学过墨家的机关术?”

白云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被侍女拖拽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

她低垂着头,破碎的喘息中夹杂着压抑的抽气声,沉默了几息,才用极其微弱、几乎被脚步声掩盖的声音回答:

“学过……几年。”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杠杆……齿轮……配重……物理……也算机关术吧……”最后半句更像是无意识的喃喃,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实验室里的公式和模型。

玉罗刹的脚步没有停,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锋利的钩子,牢牢锁住了白云栖低垂的侧脸。

那苍白面容上掠过的、一闪即逝的恍惚和某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物理?

又一个陌生的、带着异域气息的词汇。

她没有追问“物理”是什么。

进入合欢殿内相对清净的回廊,玉罗刹挥退了那两名灰衣侍女。

只剩下她和摇摇欲坠的白云栖。

她没有让白云栖立刻回那间狭小的居室,而是带着她走向一处相对僻静的临水小榭。

水榭外是人工开凿的小池,几尾锦鲤在睡莲叶下游弋。

玉罗刹在石凳上坐下,示意白云栖也坐。

白云栖几乎是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双手下意识地撑住石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既然成了霓裳,”玉罗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如同在宣读一份契约,“规矩,要清楚。”

她没有看白云栖,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话打着节拍。

“一、内门外门弟子,凭修炼牌前来双修,”她的声音平稳无波,“时限,入夜至日出,共六个时辰。牌子对上时辰,才能进你的房门。” 这意味着她每天只有白天可以喘息。

“二、长老以上,凭腰牌进入,不限时辰。” 白云栖的心微微一沉,这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和不可预测性。

“三、无人来时,可于偏殿休息,不得出殿。” 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这座欲望牢笼之内。

“四、任何人、任何事,”玉罗刹的目光终于转向白云栖,那眼神冰冷锐利,“不得拒绝。但事后,可报于我知晓。” 这几乎是给了她一张空头支票,一个极其有限的申诉渠道,前提是她能活到“事后”。

“五、只能用殿内备好的情趣道具。” 玉罗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刻意的冷漠,“省得那些没轻没重的,把你彻底玩废了,我亏钱。”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但白云栖却捕捉到了那冰冷话语下,一丝极其隐晦的、划定安全边界的意图——限制客人自带过于危险的“玩具”。

“六、偏殿那些小玩意儿,”玉罗刹的指尖停止了敲击,目光重新投向池中游弋的锦鲤,语气变得有些飘忽,“没人的时候,你可以……随便用。” 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允许一件工具在闲置时自我保养。

白云栖低垂的眼帘下,瞳孔猛地一缩!

偏殿的情趣小玩具……随便用?

这绝不是简单的恩赐!

那些所谓的“情趣玩具”,其中必然混杂着一些结构精巧、甚至带有简单灵能回路的器物!

玉罗刹是在……给她留下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接触、研究甚至可能改造“机关”的机会!

一个在规则边缘、极其危险的实践场!

代价呢?

玉罗刹仿佛感应到了她内心的震动,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再次对上白云栖低垂的视线。

没有鼓励,没有承诺,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幽深。

“机会,我给你了。”玉罗刹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寒冰下的暗流,“但惹出篓子,捅破了天……”她的目光扫过白云栖脖颈上沉重的玄铁项圈,“自己担着。别指望我会替你兜底。记住,‘霓裳’只是一件衣服,穿坏了,换一件便是。”

赤裸裸的警告,也是心照不宣的交易。

她给了白云栖一线微光,一个在夹缝中喘息、甚至可能积蓄力量的机会。

但所有的风险,所有的后果,都由白云栖自己承担。

玉罗刹不会承认任何关联,她只是一个提供场地和工具的、冷酷的“老鸨”。

成功了,或许能获得她更多的“好奇”和有限的庇护;失败了,她就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的、名为“霓裳”的破衣服。

白云栖的身体依旧因疼痛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但那双低垂眼眸的最深处,那片死寂的深潭里,却悄然燃起了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火星。

她看着石桌光滑表面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被紫纱和项圈禁锢的扭曲影像,又仿佛穿透了石桌,看到了偏殿里那些等待被“研究”的“玩具”。

沉默在小榭中蔓延,只有池水被鱼尾搅动的细微声响。

许久,白云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从石凳上站起身。

身体的剧痛让她晃了一下,但她最终稳住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依旧端坐的玉罗刹,缓缓地、深深地,行了一个表示顺从和接受的屈膝礼。

腰肢因鞋跟的逼迫而弯折出脆弱的弧度,紫色的薄纱下,伤痕若隐若现。

玉罗刹看着这个礼,看着她低垂的、掩盖了一切情绪的发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愉悦,更像是一种……看到棋子终于落入预定位置的、冰冷的满意。

“去吧。”她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池水,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未曾发生。

白云栖(霓裳)转过身,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踩着那如同刑具的高跟鞋,走向她那间狭小、冰冷的居室。

鞋跟叩击在光滑的回廊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

每一步,都朝着那丝在绝境中,由敌人亲手递来的、淬着剧毒的微光。

偏殿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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