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他的力量去探南湘楼的底,或许能查到闻人懿的踪迹。
姬野扼住她脖颈的手并未完全松开,他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像是在审视她话语中的真伪。
“南湘楼?”他低沉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
禾梧心跳如擂鼓,感觉那冰冷的手指在她脆弱的颈脉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一种随时可以夺走她生命的随意。
半晌,他才冷哼一声,骤然松开了手。
禾梧脱力地滑倒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喉咙里火辣辣地痛。
姬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说的最好有几分真……”
暮色渐深,山风带着凉意卷过绮霞山外裸露的岩石。禾梧喉结吞咽,喉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她心想,姬野也就嘴上威风,感觉以他的智商,猜的明白也难。
禾梧嘶哑开口:“前辈,这三日之约虽延迟一日,但我已尽我所能探查。能有机会进入九幽剑谷,已是我高攀的机缘。”
姬野抱臂,目光掠过她纤细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他大掌的深红红痕。
这女人暗示他该做的都做了,别再找她麻烦了。
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与被琐事缠身的戾气。
“你以为老子为何迟了一日才来听你这狗尾续貂的解释?”
他金色的瞳孔锁住禾梧,带着一种“你最好仔细听着”的压迫感。
“你走后不久,九幽剑谷莫名自行封闭,除了作为前三甲的奖品的剑魄、以及魁首所取的‘玄天霜’外,就只有你这把提前带出来的承影剑流落在外。”
禾梧腰间那边还在消化剑魄的神兵嗡鸣一声,瑟缩似的轻颤。
姬野嗤了一声,“没说要收你的剑,该谁拿的就归谁,而且又不是老子的试剑会。”
他接着道:“拿下剑谷试炼头名的那个什么狗音,慷慨得很,会试结束不久,还没回束隐阁,便将到手的玄天霜,赠予了惜败你的赵无尘。”
不是苟音,是荀音。
文盲老虎。
讲到此处,姬野脸上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厌烦,低声骂了句:“他大爷的,音修都有病!”
这声斥骂并非毫无缘由。
禾梧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那瞬间的联想——喜好音律的兽神青龙。在宗主赵嬿的叙述中,太古灵尊青龙其性与音律、生长相关。
也正是他灵解,化作了修真界与凡俗界相连的大部分灵脉。
姬野显然是将荀音这不合常理的赠剑举动,与青龙关联了起来。
禾梧心念电转。
姬野没有立刻将“灵脉波动”与“音修荀音”直接联系起来,这其中恐怕有束隐阁掩护的功劳。
但更深层的原因,恐怕在于姬野对青龙的固有认知——宗主说,灵尊互识,在他漫长的生命印象里,那位执掌音律与生机的同伴,其心性乃至其后人,都该是“淳朴”的,与“妄动灵脉”这种可能引发天地失衡的阴诡之事扯不上关系。
然而,禾梧却知道一个姬野未必知晓的关键信息。
关于“玄天霜”,闻人懿曾在她离开前,提点过一句:“那东西……据说有唤醒沉睡之物的奇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禾梧心中成型。
本想尽早远离这毛病虎,但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与这般人物扯上关联。
“与虎谋皮”,铤而走险,未尝不是罅隙间的办法?
毕竟,她已经在棋局中了。
她抬起眼,看向面色不虞的姬野,主动开口道:“关于玄天霜和赵无尘,我或许能探听些消息。”
姬野挑眉,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意外:“何必麻烦?老子直接去把他抓来,搜魂拷问,或者打个半死。”
这头老虎解决问题的方式如此直接粗暴。
她深吸一口气:“前辈,人族之间的交流,有时需要更迂回的方式。强行掳掠搜魂,容易打草惊蛇,若对方背后真有牵连,反而可能断了线索。”
姬野嘴角扯起嘲讽的笑:“你们人类,尽整这些虚伪的。”
禾梧垂眸思考。
姬野说一不二,说好三日之期却并未准时。如果只和赵无尘一个残损修士相关,姬野不可能耽搁一整天吧?按照他的脾性……
“而现在您没有带着赵无尘的残躯前来,想必还没有实践到这一步,是还有其他异常吗。”
姬野喉间嗯了声,她倒猜得准。
他说:“心魔镜破碎、试剑台下法阵失灵,有聚修士五感情绪而凝练的龙血金,这法子和邪术无疑。”
“而龙血金在剑谷关闭前三刻,失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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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针见血,姬野一看就是直脑筋的人物。
言出必诺,如果没诺,那就是还没来得及。
果然。
姬野啧声:“老子真是……睡着了被地震震醒。醒了被浮虚宫的小辈当狗耍!找的什么传承人?!一个个没长脑子似的。理不清事的大呼小叫,头疼死了。”
“先是给试剑大会收尾,还不能出面。后面又让他们带去再见那个疯女人,叫山羊来着对吧?嚎得比山羊难听,说龙血金失窃肯定又是她徒弟干的。这断臂山羊不干人事,她徒弟分明给她关在地牢呢,脑残啊。”
禾梧心一颤,薛引?
她缓缓道:“我有一计。由我出面,以同辈修士、甚至昔日对手的身份去接触赵无尘,或许能听到更多真话,察觉到更细微的异常。”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试图将这头凶兽的注意力引向更广阔的调查面:“而前辈您修为通天,可以趁此机会,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双管齐下,效率更高。”
姬野盯着她,那双非人的金眸里光芒流转。
“……你是纯阴血脉。”
禾梧心头一跳,背后瞬间沁出冷汗。她强行镇定,“是。”
……折辱鼎炉的可从来不止人族。
姬野又盯着她看了几息,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她剥开。
纯阴血脉,要是掉进南湘楼苍梧神雀本体那里去,怕是得烧成灰吧?
那臭鸟纯阳圣骨来着。要不是有避火珠那破珠子,哪还能风流三界、搞一堆破小人出来。
最终,他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说法,或者说,他身为世间唯一尚存、且需尽量避免直接涉入修真界具体因果的灵尊兽神,本身也需要像禾梧这样处于漩涡中,却又暂时不被各方重点关注的“棋子”去处理一些明面上的事情。
“随你。”他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禾梧的提议,“也别让我等太久。下一次我可不会迟着等你的借口。”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随着他话语的松动而稍稍减退。
禾梧心下稍安,知道这是自己争取到的宝贵空间。
但她深知与这等存在打交道,被动等待无异于将生死交由他人掌控。她需要更多的主动权,哪怕只是一丝。
于是,禾梧抬起头,目光清亮地望向他,问道:
“之后您预计何时会来找我?”
正准备离去的姬野身形一顿,彻底凝实回来。
他金色的竖瞳因讶异而微微收缩,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问题,眉头紧锁,明显不悦,他居高临下地质问:
“怎么?何时唤你,还要事先向你禀报不成?”
能让他用是她的福气,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
他的不耐几乎化为实质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
寻常修士在他这般注视与质问下,早已肝胆俱裂,跪地求饶。
然而禾梧却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并未退缩。
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开口:“我是女儿身。”
五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