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呻吟、训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扼住了脖颈,瞬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如同厚重的幕布骤然垂落,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方明站在深红色的入户门前,耐心地等待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紧张,但这份紧张更多是那种从幕后走上台前的兴奋。他知道,此时此刻,门后的两个人,一定比他更紧张。
“谁呀?”过了好一会,周犁的声音才透过门板闷闷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断后的仓促和警惕。
“是我。”方明应声,“你隔壁方叔!”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终于,门锁发出一声被拧动的咔哒声。
“方…方叔,你…你怎么来了?”
周犁开了道门缝。
“过来看看你酒醒了吗?昨晚都是方叔不好,你也是,酒量不好也不提前说。”
方明本想通过门缝窥探一下客厅,谁知周犁那壮硕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所有视线。
无奈,方明的目光也只得在周犁身上打转。
他穿着一条宽松的灰色短裤,赤裸着上半身,腰腹线条如刀劈斧刻,鲜明又惹眼,方明甚至能感受到他古铜色肌肤上传来的汗热感。
只是,周犁的脸色有些古怪,没有被人坏了兴致的阴沉,眼睛里也满是被打扰后的惊慌,左顾右盼间透着无处安放的尴尬。
“早…早就醒了。”周犁试图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却只在脸上扯出个僵硬的弧度。
他轻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带着明显的局促不安又道,“我也没想到方叔这么有酒量。”
被一个不算熟悉的邻居突然打断亲密的做爱过程,周犁居然没有流露出半点凶相或不耐烦,这让方明既意外又满意。
他心里更加确定:这小子做爱时的粗鲁辱骂,不过是一种情趣游戏。
亏自己还做了周犁会恼怒、沟通不顺畅的心理准备,谁知这小子竟像只温顺的家犬,收起了所有獠牙。
这种极度心虚和顺从的表现,像极了小偷被抓现行时的低眉顺眼,让方明也不由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搞得自己倒像是来捉奸的丈夫一样。
也是,不论是姐弟乱伦还是师生禁恋,周犁显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见不得光。
这种姿态,无疑是对方明那份窥探和臆测的最大肯定。他心下窃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像个老练的猎手,试探着让猎物露出更多的破绽。
“不请你方叔进去坐坐?”
方明语气随和,故意添上些好奇的探询,“我都不知道你这屋子是什么布局呢?正好参观一下。”
周犁的呼吸猛地一滞,本能地往前踏了一步,几乎是横在了门口,将狭窄的门缝彻底堵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今天…今天有些不方便,改天吧方叔,再说这房子都差不多,您买房的时候肯定看过类似户型吧。”
听着周犁用公式化的借口来掩饰推脱,敏锐察觉到他变化的方明也图穷匕见。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是不是你姐在家?”
“啊,不是…啊,是,对,我姐在。”周犁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语无伦次地吐出前后矛盾的字眼。
在方明的眼里,周犁此刻的样子,才更像是一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男孩,而不是他昨日表现出来的成熟稳重。
周犁越是阻止,越是慌乱,越证明门后的大胸女孩就是冯茹。为什么不让自己进,显然是不打算让自己察觉到两人还未收拾的战场。
方明没有逼迫,只是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玩味和高高在上的审视,静静地盯着周犁。
恐惧和危机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只会揭示灵魂的底色。
这种情况下,周犁的表现,越发从侧面证实了方明对他的判断:这小子性格应该是个老实本分的,不是个混不吝的恶人。
难道是冯茹把他拿下的?
直到周犁被看的不自在,方明才开口缓和道,“行吧,什么时候不忙了,记得告诉方叔一声,不是和你客气,真给你炖鱼吃。”
他没有继续要求进门参观,打草惊蛇不是方明的目的。
“行。”周犁好似长舒了口气,声音里也透出点松弛,“绝对会去麻烦方叔的。”
“哎,对了。”眼见周犁想要关门,方明一拍脑袋,拿出手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用什么软件聊天啊,咱们也加个好友,这样也省得你方叔过来敲门了,免得打扰到你。”
他特意在打扰两字上加重了咬音,希望周犁能明白他听到了两人的做爱声。
“啊,不打扰,不打扰。”周犁的手指在短裤边缘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忙不迭道,“我去拿手机。”
看到他把门又关上,方明站在原地,忍不住得意,“倒是谨慎。”
可惜啊,傻小子,你方叔这么多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你越是遮掩,越是欲盖弥彰,只会越证明你心里有鬼。
片刻后,周犁将门半开,拿着手机和方明加了个好友,留了个电话。
期间,方明能明显感觉到周犁的肌肉像一块花岗岩一直紧绷着,像是出于恐惧的僵硬。
也许是门开的大了些,方明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杂着体液的味道。
“你快忙你的吧。”方明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周犁微微抽动的鼻翼上,显然他也嗅到这股气味、
方明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方叔就不打扰了。”
连续两个打扰,他相信就算周犁不爱动脑,也应该听出他话语中那份隐藏的调侃。
在周犁那双警惕却又松懈的目光注视中,方明打开门,进了家。
他没有继续去偷听隔壁的动静。
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扰,应该会把这小子吓阳痿了吧。当然,也许周犁还该感谢我给他添了点刺激呢,方明带着恶趣味地猜测道。
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胸腔内那种危险的满足感让他忍不住想哼唱出声。
比起费力查证冯茹是不是大胸女孩,或者冒险拆穿这个可能让自己卷入旋涡的秘密,远不如发起一次高效的、没有风险的心理攻势来得痛快。
方明制造了不确定性。
他向周犁抛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暗示,我可能知道了你的秘密,也可能没有。
这就好比一个藏着宝贝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一摸宝贝,以确保它没有被别人发现。
也像做贼心虚的人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贼一样,总会尽可能地减轻后果,保护自己。
而方明做的,就是向周犁心里投下了一块石头。
敲山震虎!
就看能激起多少涟漪和水花了。
方明想,以周犁这个年纪,被极度焦虑和恐惧包围的话,应该会试图恢复心理平衡吧?
采取一些重新获取掌控感的防御性行为?
比如,主动示好,或是试探虚实…呵,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盛宴开场。
方明拿出手机,点开刚加为好友的周犁朋友圈。
然而,页面一片空白。
周犁的设置是三天可见,而这三天内,他什么都没有发。应该不是刻意的防备,看来这小子没有在社交媒体上炫耀分享每日动态的习惯。
“倒也算个好习惯。”
方明轻蔑地嘀咕了一句,又点开他的头像。
那是一张周犁在篮球场上,抱着球腾空跃起、做投篮状的侧影。照片透着刻意的阳光和健康,洋溢着青春的自信与活力。
方明没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他收起手机,没有再浪费时间去窥探这些毫无价值的空白。
他知道,现在拼的是耐心,他只需等着周犁将破绽送到他的手中。
至于周犁的反抗和挑衅,方明想过,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怕周犁不接招。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窗外灯火点点亮起,宛若星辰散落在水泥丛林中,朦胧地映照出小区里来往行人的身影。
方明从沙发上起身,看了一眼玄关,见妻子还没回来,就先给她发了个消息,随后走向女儿方婉的卧室,轻轻敲了敲门。
女儿方婉正蜷在床上,抱着平板沉浸在充斥着日语的番剧中,屏幕上的画面不时引得她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看到方明进来,她的眼睛还粘在屏幕上,头都没舍得转一下。
方明摇了摇头,终究止住了说教的念头,温声问清女儿想吃什么,便径直走向厨房准备晚饭。
等女儿方婉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时,方明已将饭菜摆上了桌。父女俩刚坐下不久,玄关处就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妻子杨倩回来了。
“妈,你这回来的真是巧,饭刚刚好。”方婉带着机灵称赞道。
“是吗?”杨倩应了一声道,将手包放到玄关柜上道,“路上堵车,不然也赶不了这么巧。”她换好鞋,脚步略显沉重的走向餐桌,浑身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怎么这么晚?”方明起身,给她拉开椅子,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逛个街累成这样?”
“嗯,跟沈静走了走。”杨倩沙哑的声音没有起伏,透着一股强压的冷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刚把沈静送到住处。”
她坐下勉强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你和婉婉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方明皱了皱眉,正要开口。
却见妻子靠着椅背,将目光投向女儿,有些随意地问道,“对了,婉婉,我刚出电梯的时候,看到有个女人正从隔壁出来,人很漂亮,应该是你说过的冯茹老师,她教你们班吗?”
这话一出,方明的耳朵率先支棱了起来。
看来自己打断了隔壁两人的好事,为了避人耳目,这个冯茹今晚没敢再留宿。
“昨晚你下去扔垃圾的时候,我爸也问过我呢。”方婉扒了口饭,将对方明讲过的话又讲了一遍,“冯老师教二年级呢,不带我们重点班。”
“哦,这样啊。”杨倩应着,眼神却未从女儿脸上挪开,“你平常回来在小区看见过她吗?”
“没有啊。”方婉歪头想了想,有些奇怪道,“确实啊,我好像搬过这边就没见过。不过,我们学生和老师的作息时间又不一致,没见过也正常吧。”
方明总觉得妻子的提问方式有些微妙的刻意,他接话道,“你怎么突然对人家周犁的姐姐这么好奇了?你昨晚对人家周犁可没个好脸色。”
“我没见过她。”杨倩淡淡道,“今天正好撞见,就随口问问。”
她说完,那双桃花眼转向方明,带着一丝刻意的玩笑和隐约的探试,“倒是你,见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有什么顾忌吗?是嫌弃我不如人家年轻漂亮了?”
方明心头一跳,装作不悦道,“这说的什么话?你可别乱吃飞醋。”
女儿方婉连忙在旁帮腔道,“是呀,妈,你是最漂亮的。”
方明放缓了语气,又补充道,“昨晚就是突然想起来的,毕竟我碰到过她去隔壁,有印象也正常。”
杨倩没有再说,静静听着父女俩聊起白天逛街看电影买衣服的趣事。待女儿吃完,方明收拾好餐桌,她起身喝了杯水,便洗漱回了卧室。
知道大胸女孩已经离开,本就没有听墙角的兴致的方明更不愿在客厅里多逗留,早早洗漱回了卧室。
进了卧室,看到妻子抱着手机发呆,方明刚想说话,谁知她察觉到他进来,抢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方明心中一凛,又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妻子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今天一直在外面呀。
“还是上次的问题呗。”杨倩叹了口气,透着关切道,“你要有问题你就解决,别憋出什么病来。”
“胡说什么呢?”方明放下心来,他把主卧门关上,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我好着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妻子一下没了话说,方明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就这样,夫妻俩各怀心事,在这间熟悉却忽然显得有些疏离的卧室里,渐渐睡去。
周日,方明是被妻子沉重、罕见的鼾声吵醒的。
他很少见妻子睡姿不雅,更何论这种打呼噜的事情——看来昨天逛街是真累了!
方明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洗漱完,做好早饭,见妻子杨倩还在熟睡。他嘀咕一句,“咱两个谁睡的跟死猪一样啊!”
上午方明要去趟学校,他便学着昨天妻子的样子,在手机上给她留了言。
方明悄悄出了门,驱车去了学校,一上午忙完,中午在学校教师食堂吃完饭才往回赶。
下午两点多,方明才回到小区。
他刚推开家门,一眼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稀客啊!”方明对着妻子的闺蜜沈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