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项目组的几个核心人员回公司述职。
大家走进办公室时,段文清坐在主位上,陈燚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他兴致不高,全程没有说话。
会议结束,他留下一句公司在隔壁酒店设宴请大家吃饭,便率先离开了。
祝小舟心里记挂着事,食欲不佳,潦草吃了两块甜点便退场,回公司,找去总经理办公室。
唐骏宁看见她,差点儿让咖啡呛了。
他进去请示,不一会儿,门打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
陈燚亲自送出来。
女人穿着藏蓝色连衣裙,提着菱格皮包,眼神灵动、唇角带笑,看了看祝小舟,嘱咐陈燚:“晚上早点儿下班,别让我等哈。”
陈燚也笑,挥手赶人:“知道了,快走吧!”
还是上次的座位。
一个多月不见,龙吐珠和变叶木还是老样子,薄荷更茂盛了。
陈燚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找我什么事?”
“私事——我不确定这个时间是否可以谈工作以外的事。”
“当然可以。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
“陈总,我拒绝。”
“……”
“如果您觉得冒犯,我自愿离开南江建科。”
“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什么?”
“冒犯。”
“……”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虽然答案不合意,但是你没有冒犯我,所以不必担心去留的问题。”
祝小舟暗自松了口气,她当然不希望工作受到影响,买房已经掏空了她所有积蓄,此时丢工作,她只能睡桥洞。
“谢谢您,您是个好老板。”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手却被轻轻拉住。
“小舟——”
祝小舟用力甩开他的手,“陈总,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和平相处。既然我没有冒犯你,你是不是可以约束好自己的言行,让流言到此为止。”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许久,才妥协地点了一下头。
祝小舟立即转身往外走。
出了办公室,唐骏宁叫住她:“祝工,你还好吗?”
她笑着回答:“我很好。”
尘埃落定了,以后都会很好。
下午没有安排,祝小舟打算回家一趟,顺便去宠物店看看她的“老相好”。
她看中一条边牧,雪白的颈子、胸脯和四肢,乌黑的眼窝、双耳和躯干。
小狗很聪明,八个月大,已经能听懂一些人类的指令。
宠物店老板报价6000元,分毫不肯相让。
她每周都去一次,次次空手而归。
拖着步子进地铁站,路过安检口外的糕点铺,馋虫作祟,她上前要了半斤麻薯和杏仁酥饼。
结完账离开时,才发现后方有人,祝小舟视线放得低,视野里是质地上乘的白衬衣,罩着胸肌微微隆起的宽阔胸膛。
是个散发出雪松木质香的男客人。
祝小舟正要绕开他,一声“小舟”从头顶传来,她抬起头,又看见那张脸。
她虚情假意地说,陈总,好巧,心里却想,阴魂不散。
陈燚说,不巧,我一直跟着你。
七月,南江建科的专家团队撤出康养度假村,只留下一批施工人员长驻。
祝小舟领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还了周显婷一万,又请她吃了顿饭。
听了一些与陈燚相关的八卦,鸡毛蒜皮,不值一提。
再没遇到过陈燚。
南江建科规模不大,除了施工队的体力劳动者,各部门员工加起来两百余人,公司租地为大厦的12至16层,施工部在13层,总经理办公室在16层——只要陈燚愿意,他们之间可以全无交集。
偶尔会想起他们的最后一面,她的冷酷,陈燚受伤的表情。
她问为什么。
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可她明明白白地看见,他眼睛里、胸膛里装着千言万语。
新的一周,施工部的工程师们又开始往各个项目点跑。
祝小舟吃完午饭,准备趴桌子上眯十分钟,闭眼之前看了眼手机,发现同事杨工在微信工作群里找人帮忙传真文件。
大家眼下刚外出用餐,赶回来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四十多岁的猛男,急得求爷爷告奶奶。
有人提醒他说,小舟一般在办公室午休,说不定能帮上忙。
祝小舟随即被@出来。
与杨工互加好友,他发过来一条长语音,祝小舟将其转换成文字,皱了皱眉。
杨工要的文件需要去总经理办公室取。
总经理办公室外间,一个小女孩坐在唐骏宁的椅子上,唐骏宁蹲在椅子前逗女孩儿玩。
小孩四五岁,溜圆的大眼睛,栗色的羊毛卷,粉雕玉琢,像个洋娃娃,祝小舟向唐骏宁说明来意,女孩儿便人小鬼大地说:“Wendy和Darcy都不在,有事请留言!”
唐骏宁点了点她的鼻尖,示意她安静,而后告诉祝小舟两位老板出去见客户了。
“我自己进去找,可以吗?”
“这需要请示小陈总。”
“好。”
唐骏宁拿起手机背过身去拨电话。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儿问祝小舟。
“我姓祝,祝小舟。”
“不认识,我不会写中文。”她撅起嘴巴,不高兴地说,“你有英文名吗?”
祝小舟想了想,说:“Rose。”
这是她最喜欢的电影角色的名字。
“Hi,Rose,I'm Hazel。”
“你好,Hazel。”
“祝工,陈总同意了。”唐骏宁挂断电话,转回身来,“我带你进去。”
离开前,他弯腰摸了摸Hazel的脑袋,请她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两人进办公室不过一分钟,外面传来突兀的清脆的碎瓷声,紧接着是孩童尖锐的哭声。
祝小舟和唐骏宁跑到外间一看,Hazel坐在咖啡机前的地板上大哭,褐色的咖啡液从陶瓷台面流到椅子上,流到地板上,白瓷碎片散落一地。
显然,Hazel踩在椅子上用白瓷杯接咖啡烫了手,从上面摔下来。
祝小舟看着她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被烫伤的皮肤,对唐骏宁说:“我们得送她去医院。”
Hazel被送进急诊,祝小舟陪她就医上药,唐骏宁去挂号缴费。
祝小舟搂着她柔柔地哄,她听不进去,泪眼汪汪地望着烫伤处,嘴里反复说一句话,我要Wendy。
祝小舟发消息问唐骏宁,Wendy是谁。
答曰:段副总。
那Darcy想必就是小陈总了。
“Wendy很快就来了。”她对女孩儿说,“疼不疼?”
“疼,但是凉凉的。”
“以后还敢不敢不听唐叔叔的话?”
“唐叔叔是谁?”
“跟我一起送你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
“哦,你说的是Janlean。”小女孩儿说,“Janlean是Darcy的助理,我不听他的话,他应该听我的话。”
上药的护士听了都忍不住轻笑。
祝小舟明知故问:“为什么?”
小孩沉吟不语,像是在思考其中的逻辑关系,她还没考虑出答案,两个人冲进诊室围过来。
正是段文清和陈燚。
两位想必急坏了,抱着女儿一顿检查、询问。
Hazel终于破涕为笑。
祝小舟暗自松了一口气。
唐骏宁拿着缴费单回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认错领罚,祝小舟也认错领罚。
陈段二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祝小舟,段文清凌厉的视线从她身上刮过,质问唐骏宁,为什么单独把Hazel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唐骏宁脑袋几乎垂到地板上。
陈燚说:“这事儿怪我,我要是勤快点,把施工部送来的文件批了送回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段文清恶狠狠瞪他一眼,勉强作罢。
陪Hazel上完药,五人离开诊室,陈燚抱着Hazel和段文清走在前面,祝小舟和唐骏宁跟在后面。
眼见终于可以散场走人,祝小舟悄悄掏出手机打车,却听见前方轻细的交谈声停了,陈燚转回身来跟唐骏宁讲话。
他和段文清都喝了酒,不能开车,让唐骏宁开车送段文清和Hazel回家。
唐骏宁问:“您跟祝工怎么回去?”
“我们俩打车就行。”
“陈总,我坐地铁。”祝小舟假模假样地收起手机。
“车费报销。”
“……”
“我有事要跟你谈,祝工。”他垂眸看着她,一副上司命令下属的姿态。
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威严,因为怀里的Hazel在揉搓他的头发。
他跟Hazel道别,然后把她交给段文清。
Hazel搂着段文清的脖子,冲他们挥挥手:“拜拜,Darcy!拜拜,Rose!”
祝小舟露出衷心的笑容:“拜拜,Haz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