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在晚餐的门口。
至少在他们走进那家烤肉店的时候,街上的灯依然温柔,湿漉漉的路面映出霓虹的艳丽。
栗言显然对日本的餐厅熟门熟路,毕竟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许多年,一边招呼店员一边拉开帘子,坐到靠里的一排卡座,抖了抖肩上的水滴:“呼,总算有点暖气了。”
Chris拉开椅子坐下,微微一笑,手指摩挲菜单。店里烤盘的烟气在空气中慢慢散开,伴着肉香,暖黄的灯影照得她脸颊透出一层柔光。
“你有什么推荐?”他抬眼,语气看似随意,目光却落在她微微亮起的眼睛里。
“牛舌。”栗言回答得干脆,像一个等着答题被点名的学生,“一定要牛舌,我最爱吃牛舌。”
“牛舌?”Chris挑眉,唇角带着一点笑意,“听起来……你很专业。”
“当然。”她说着,拿起湿巾擦手,眼神里忽然闪过一抹调侃,“因为这可是——与牛接吻的感觉啊。么么么么么么”
Chris低低笑出声,嗓音压得极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暗意:“……那我是不是该嫉妒一下牛?”
那句话落下,空气顿时安静了一拍。
栗言被呛得脸颊一热,伸手去拨烤盘,故作镇定:“别贫嘴,赶紧点肉。”
*糟了,这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她心里暗暗嘀咕,偏偏又忍不住觉得,好像并不讨厌。
肉很快端上来,铁盘“滋”的一声,油花被烤得迸裂,香气裹着热气弥漫开来。
栗言夹起第一片厚切牛舌,蘸了点调料,递到嘴边,眼睛微微眯起:“……啊,这才是人生。”
Chris撑着下巴看她,唇角含笑。她吃东西的样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危险……
他没有说话,只慢慢翻烤自己面前的肉,听她聊起工作、聊起大阪日常,话题时不时停在笑声上,又时不时落进短暂的安静。
那安静里,却没有任何尴尬,反而像一种自然的呼吸,默契到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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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烤肉店时,雨声已经像从天空倾泻下来的帘幕,连街角的霓虹都被打成模糊的水彩。空气带着冷意,伞面“啪啪”响个不停。
Chris撑开伞,回头朝栗言一扬下巴:“过来,不然你今晚回去得泡热水袋了。”
栗言调皮的笑道:“我哪有这么脆皮好不好”,边说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那已经打开的雨伞下。
Chris垂眼,看着她已经习惯的会挽住自己,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指节细长,温度透过衣料轻轻烫人。
他没有动,只让脚步慢下来,配合她的节奏。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伞檐边缘成串坠下,夜风吹得她衣角轻摆。
走到便利店时,Chris收伞甩了甩水珠,挑眉:“买点酒?你不说你是酒蒙子嘛,肯定嫌这点酒量不过瘾吧?” 他当然不只是想喝酒,他本来甚至就不是喝酒的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Chris的心思昭然若揭,栗言怎会不懂。
她闻言,低下头盯着冰柜里的酒罐,随口却带着一点轻描淡写的坚持:“洋酒就算了,我不喝洋酒。而且不然回家要晚了,不能喝太烈。”
她抽出一罐柚子沙瓦,又递给他一罐梅子味的:“这个你可以吧?”。
*她这是在给界限,还是在留余地?*Chris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罐身,笑意收敛,只点了点头:“听你的。”
结账出来,雨丝仍旧密密砸下,空气像被水雾裹紧,连霓虹都透着暧昧的光。
栗言撑伞时,几乎没多想,又自然而然地挽住Chris的胳膊,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到彼此呼吸间的湿热。
Chris侧过头,视线沿着她微扬的下颌线停了半拍,喉结缓缓滑动。心中的野兽即将挣脱着出笼。
“别想。不能碰。”
“至少现在不能。”
他在心里暗暗勒住自己,却无法阻止那种压在胸腔里的灼热感,像雨夜里积蓄的雷,随时可能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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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灯光很低,像一汪静静的暖色,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地窗外,雨丝密密织成一张幕布,把大阪城的轮廓隔在半透明的夜色后。
两人对坐在窗前的小圆桌边。桌上摆着便利店的两罐柚子沙瓦,拉环早已被拉开,气泡沿着罐壁缓缓爬升,带着淡淡的果香。
栗言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酒罐,轻轻摇晃。她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窗外,像在找一个不必直视的方向。
Chris抬眼看她,眼神深了半分——那种深,不是情绪外露,而是锋利的刀刃被收在鞘里。
“你今晚挽了我两次。”
声音极轻,像随口的调侃,却带着笃定,让她胸口微微一紧。
栗言的脸瞬间染上一层薄红,轻轻摇头,像要将那份暧昧否认干净。
可心底却清楚得很——那并非无意。她一向不擅长推进关系,像一株在风里谨慎舒展的花,而这一次的靠近,是她的“努力”。
Chris只是看着她,唇角弯出一个近乎无声的弧度,像是握住了她未曾说出口的真相,并将它悄悄收进掌心。
他端起酒,姿态懒散,却自带一种笃定。
雨声敲在玻璃上,像一首不急不缓的节奏——催她,也催他。
“我以前……有过SM的关系。”栗言终于开口,语气不重,却像推开了一道门。
Chris没插话,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他来大阪找过我,两次。”
她笑了笑,不带温度,“那时候年轻。到现在,对关系的阈值似乎也越来越高了。”
Chris放下酒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声音极轻,却稳定得像脉搏。
“你知道我希望的关系是什么样吗?”
栗言愣了一下,没急着回答。
“emmm,”她笑得有些害羞,“我想听你说。”
“不论我们是否天各一方,不论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要灵魂相连,羁绊就不会中断。只要我觉得你的心还在我这,那你就是属于我的。”
他的声音不急,却像一块沉稳的石子落入心湖。
“我也这么觉得,”她笑得有些生涩,“只是……给我这种感觉的人没太有。”
Chris微微倾身,指尖转着酒罐,像在权衡什么。
“那是因为,你不轻易给人这样的机会。”
栗言怔了一下,视线闪了闪。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些,打在玻璃上,化作细密的白噪音,把两人的呼吸包进一个封闭的气泡里。
栗言说着说着,慢慢卸下了伪装,提起那段真正让她受伤的往事。她说得很慢,甚至会停顿很久,像在衡量哪些能说出口。
而Chris就那样坐着,偶尔抿一口酒,更多时候只是盯着她——像一位耐心的聆听者,却在不动声色间掌控着谈话的节奏:什么时候沉默,什么时候追问,什么时候只用一个眼神让她继续。
酒罐空了,雨还没停。
Chris起身收走桌上的空罐,路过她身边时,手指在她肩上轻轻一按。那触感不重,却稳得像是一种落在此刻、能延续到未来的承诺。
那一瞬间,栗言甚至有种错觉——
今晚的掌控权,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