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绿洲集团的办公区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忙碌气息。
财务部门的格子间堆满了待核算的报表,打印机嗡嗡作响,运管部的员工则对着业绩单上的数字反复核对,只有客服中心这边相对平静——外呼6组的工位上,键盘敲击声稀疏,席吟指尖悬在鼠标上,目光偶尔扫过不甚清朗的天气,十二月的寒意透过玻璃渗进来,让她不自觉拢了拢外套袖口。
但这份平静没持续多久。
下午三点多,席吟眼角余光瞥见杨繁彩踩着高跟鞋从走廊那头过来,深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形笔挺,却没带半分暖意。
杨繁彩径直走到储振鹏的工位前,两人头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储振鹏不时点头,胖乎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最后还朝席吟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让席吟心里莫名一沉。
果然,储振鹏很快迈着略显臃肿的步子走过来,啤酒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在席吟桌前站定,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尴尬:“小席,手头的活先放一放。”
“储总,您说。”席吟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他,桌上的客服通话记录本还摊开着。
“有个稳定币申报的材料,你拿去人行给……数字货币处的刁处长。”储振鹏说这话时,眼神飘向了别处,像是不敢直视席吟。
席吟的心“咯噔”一下,像被冰水浇透。
上次晚宴上,刁俊铭那双精瘦的手在桌下若有若无的试探、黏腻的目光,最后给自己开的“价码”……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下意识回答道:“为什么是我去,不是应该……”
储振鹏往前欠了欠身,圆滚滚的肚皮几乎贴在了冰凉的办公桌沿,他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这个嘛……欸也是繁彩总的意思。之前嘛公司派了两个人去送材料,门都进不去。繁彩总说你和刁处认识,有交情的。想请你帮个忙。”
“交情”“认识”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进席吟耳朵里,她头皮一阵发麻,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刁俊铭那枯瘦手指上的烟味、说话时喷在她耳边的热气,恶心感顺着喉咙往上涌。
“我不去。”她几乎是立刻回绝,“上次吃饭,杨总和娟姐也参加的。为什么不让她们去送?我也就和那个处长吃过这么一次饭。”
储振鹏脸上的尴尬瞬间褪去,圆胖的脸拧成了一团,眉头皱起来。
他知道这事不占理,刁俊铭好色的口碑,在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也听过,但杨繁彩的命令摆在那儿,他总不能在一个客服小姑娘面前落了面子。
他顿时拔高了音量,开始摆起主管的架子:“席吟!你这是跟领导说话的态度吗?公司请你来工作,就是完成公司布置的工作任务。”
话音刚落,他肥厚的手掌“嘭嘭嘭”地拍在席吟桌上的培训手册上,封面的“客服礼仪规范”几个字被震得微微发颤。
周围6组的同事瞬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一个个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眼神里藏着好奇与幸灾乐祸——客服部本就女人多,席吟长得清秀,性子又软,平时就有人暗中嫉妒,这会儿见她被主管批评,不少人嘴角都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工作还想不想干了。嗯?”储振鹏双手叉腰,啤酒肚挺得更明显了。
“那我不干了。”席吟突然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没了平时的柔和,反倒透着一股释然——每天在3楼办公区,和裴小易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些说不出口的尴尬与牵扯,早就让她身心俱疲;再说,她现在已经不缺这份工资了,没必要委屈自己。
储振鹏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现在江城的工作有多难找,席吟应该比谁都清楚,绿洲的客服虽是基层,每月两三万的工资,在当地妥妥是金领水平,这小姑娘居然说不干就不干?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尴尬地站在原地,最后只能朝不远处的娟姐使了个眼色。
娟姐立刻心领神会,款款走过来,脸上堆着标准的假笑,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老鸨似的说:“啊呀,小席,怎么话说这么硬呢。储总只不过让你帮个忙,现在公司遇到难题了,这个难题,你能出份力,那就出份力呗。举手之劳。”
说着,她又故意提高了音量,目光扫过周围的同事,像是在寻求认同:“啊呀,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我们大家呢。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几个女客服连忙点头,小声附和着“是啊小席,帮帮大家嘛”,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得席吟头皮发麻。
她性子本就不刚,最受不了别人这样的道德绑架,只能咬着下嘴唇,声音低了些:“储总,反正我还是不想去。”
“这样,我让娟姐陪你去;送完材料不用等他批完,你直接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储振鹏见状,赶紧打了个圆场,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算是一锤定音。
……
人民银行江城分行坐落在老城区中心的解放路中段,路边的法国梧桐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以前这里可是江城最热闹的地段,商场超市挤得满满当当,如今大商场都迁去了新城区,这条路上只剩下零星几家老店铺,行人和车流都少得可怜,冷风卷着落叶在路面上打着旋。
娟姐和席吟下了滴滴,站在人行大院门口,红色的铁门紧闭,门口的保安穿着深色制服,腰杆挺得笔直。
两人上前说明来意,保安拿起对讲机低声通报了几句,挂断后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里面说,只能让席小姐一个人进去。”
席吟的心又沉了沉,事到如今,再拒绝反倒显得矫情,她只能硬着头皮问清刁俊铭办公室的门牌-302室,然后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指尖几乎要把牛皮纸袋捏变形,一步步走进了大院。
“笃笃笃~”她在302室门口停下,指节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进来。”门内传来刁俊铭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席吟深吸一口气,心里安慰自己:这是政府大院,到处都是人,刁俊铭不过是个处长,总不敢在这里胡来。她定了定神,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办公室不大,靠窗摆着一张宽大的老板椅,刁俊铭正坐在上面看文件,见来人是席吟,他放下手里的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露出牙齿上星星点点的黄垢:“哦,席小姐。又见面了。”
那笑容让席吟胃里一阵翻腾,她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径直走到会客沙发旁,把文件袋往沙发上一丢,转身就想走。
“且慢!”刁俊铭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快步走到席吟面前,挡住了去路,“你这就走,回头我就跟你们杨总说,我没收到材料喽?”
“无耻!”席吟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颊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
“你送材料过来给我看,我正好也有东西要给你看看。”刁俊铭脸上的笑意更浓,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iPad,递到席吟面前。
席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手指点开屏幕——画面里的场景让她瞬间僵住,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是一个静音的视频,视频里的女孩赤裸着下身,掰着M字的腿,正亲手把淫荡的肛珠塞入自己的屁眼——分明是十八岁时的自己!
“你……你……无耻……”席吟再也站不稳,双腿一软,瘫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怎么会有……这个视频?”
她清楚地记得,这是当年那个老头子拍的。
老头子突然暴毙后,她一直以为这些视频要么跟着烟消云散了,要么被专案组收走了,怎么会落到刁俊铭手里?
“哦?所以,你不否认这是你咯?”刁俊铭走到沙发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眼神里满是淫邪的笑意,“我当初第一次看这视频的时候,就觉得这里面那双又白又嫩的手,似曾相识呢。”
他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从让杨繁彩派席吟来送材料,到支开娟姐,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抵得过他的权势?
刁俊铭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皮扶手,眼底藏着一丝笃定的得意,仿佛猎物早已落入自己布下的网。
席吟紧紧抿着嘴,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散开。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以此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又掉进了刁俊铭的圈套,大脑像被按下快进键般飞速运转,无数个自救的念头闪过,却又被现实一一推翻。
刁俊铭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被吓住、屈服了,脸上的笑意更盛,那笑容里满是油腻的贪婪,他慢悠悠起身,像打量一件物品般盯着席吟,挪到她身边坐下。
沙发因为他的重量明显陷下去一块,带着压迫感的阴影笼罩过来,他甚至伸出右臂,肘部故意蹭过席吟的胳膊,想顺势揽住她的肩膀。
席吟反应极快,像被烫到般猛地往右边挪了挪,身体还微微发颤,却精准地让他的手扑了个空,只能尴尬地落在沙发扶手上。
“呀,席小姐。何必这么见外呢?”刁俊铭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布料的触感,他舔了舔嘴唇,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亲昵,“昔日在老头子鲁冠雄的饭局上,我就被你惊艳到了。老头子玩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那都是庸脂俗粉;唯独你,席小姐,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他说着,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呼吸里的酒气混着烟味飘向席吟。
席吟皱紧眉头,把屁股又往旁边挪远了三寸,后背几乎贴到了沙发边缘,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却还是藏不住一丝紧绷:“刁处,请你自重。这是在政府单位。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好。席小姐。那我就直说了。”刁俊铭收起假意的温和,脸上露出赤裸的欲望,他又拿起那个IPad,屏幕亮着,隐约能看到这段视频的缩略图。
“想来,你也不想这个视频被你男朋友知道。我只要,你陪我一晚……上次的事你也知道,我可是很诚信的……”他淫笑着,大嘴咧到了耳朵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格外丑陋。
一只精瘦的手已经伸到半空,指尖离席吟的大腿只有几厘米,恨不得马上摸上去。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视频一旦流出,女孩将万劫不复,刁俊铭显然是吃准了这一点,脸上满是“你逃不掉”的笃定。
可谁曾想,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席吟打断了。
“男朋友?你是说裴小易?”听到这个名字,女孩的眼眶瞬间红透了,像被热水烫过的番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哽咽,那是藏在坚强下的脆弱。
“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刁俊铭见她情绪有波动,以为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语气更显得意。
“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她抬手飞快地蹭了下眼角,像是在抹掉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那……我也可以发给别的人。你的同事,你的家人……”刁俊铭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觉得没了牵挂的席吟更好拿捏。
“随便你。”席吟突然抬起头,嘴唇被牙齿咬得有些发白,连带着脸色也淡了些,原本慌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眼泪明明就在眼眶里晃,像两汪随时会溢出的泉水,她却偏不擦,只是用力眨了眨眼,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随便你……如果你要发视频给她,发同事,发所有人。都随便你。只不过,我不会让你这种人渣,再碰我一下手指头!”
说完,她蹭地站起来,动作快得有些踉跄,却很快站稳了身子。
眼底的水光淡了些,只是鼻尖还是红红的,像被冻过一样,席吟挺直脊背,第一次直视着刁俊铭:“话说完了吗?刁~处~我可以走了?”
刁俊铭彻底错愕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快要到手的女孩,居然敢这么不管不顾地拒绝他?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换上一副凶狠的模样:
“你不怕……不怕身败名裂?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他以为席吟只是一时冲动,只要再逼一逼,她就会妥协。
“你要是敢发,我就敢告你。别的,我懒得多跟你废话。”席吟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她飞快地转身,大踏步往外走。
“等下!”刁俊铭也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拦住女孩,指尖抓住了她羽绒服的袖口,“我不理解。席小姐,既然你不肯……那当初你为什么要跟老头子呢?”
他不理解啊,席吟再好看,看上去再清纯,也无非是个婊子罢了。婊子哪里能洗白呢?婊子立什么牌坊呢?
席吟被扯得停下脚步,她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小草,眼角里还是有藏不住的红意,却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有一种坦然的平静:“你真想知道?”
“嗯。”刁俊铭赶紧点头,松开了手,等着她说出理由。
“我缺钱。我那会儿,现在,未来,都想离开这里。但我没钱。”席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没有丝毫掩饰,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刁俊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地凑上前,语气里满是诱惑:“钱,我也可以给你啊!我……”
“不必了。”席吟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她缓缓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钱,我现在已经攒够了。”
“钱哪有够的时候呢?”刁俊铭不死心,腆着脸追上去,见威逼无效,便彻底改用利诱,他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我可以给你在北京,上海,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买房子,买大房子……你不用住在江城……周末的时候我去找你……”
席吟没有搭理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闷着头往外闯,手已经握住了办公室的门把手。
刁俊铭拦不住,眼见着办公室的门已经被女孩开了一半,他急得攥紧了席吟的羽绒服袖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我可以为了你……断绝跟所有其他女人的往来……我可以离婚……我可以……可以娶你!”
女孩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却回转了脸。
刁俊铭之前从未看过席吟露出如此神情——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尖利又鄙夷,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般看着自己,没有一丝温度。
“你配吗?”女孩冷冷地说道。门在她的背后,“呯”的一声重重关上,